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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床帷上拋去。

在姬明珠低低的啜泣聲中,朱承繼覺得,也許明天他一去,真的不會再回來了。

兩個人的身體貪婪的糾纏在一起,似乎是在訣別一樣。

地道裏陰濕、黑暗,宋山河手裏的火把已經燃盡了幾只。

朱承繼和林沖一人手上托著一顆夜明珠,這兩顆夜明珠是小鵬王爺為換回金龍幫的隋侯珠,而做的交換,都是世所罕見的曠世奇珍。

兩顆明珠幽幽的冷光,把這一對兄弟照的如同璧人一般。

這朱氏兄弟二人本就生的極為俊朗,在寶珠的光輝的映襯裏,人與寶光相互映襯,愈發把持著火把的宋山河比的更加猥瑣。

然而即使是璀璨的夜明珠,在這無盡的黑暗、曲折的隧道中,也都顯的像熒火之光一樣微渺、淒冷。

宋山河擎著火把的手已經十分疲倦了,但是他卻不放心把身上所帶的任何一件東西交給朱氏兄弟保管,即使是大家查看地圖時,他也一定要自己親手把地圖展開,然後用半個身子罩住地圖。

宋山河覺得在這條悠長的隧道裏,同行的三個人之中,他算是一個外人,一個無足輕重的人,所以他要把自己變的重要,把自己變的重要一個最簡單的方式,便是把一些重要的東西獨攬在身上。

走了差不多一天一夜,終於走到了新舊地道的交叉口,三個人肚子裏的心都開始懸了起來。

接下來的一段路程,他們不知會遭遇到什麽。

地道安靜的讓人恐懼,宋山河開始的時候一個人走在前面,後來又改換成跟在朱氏兄弟後面。

無論他在前或者在後,朱氏兄弟都很默契的邁著同樣大小的步子,齊齊的走在一條線上。

朱承繼本在黑暗的地宮裏待了十幾年,對黑暗,他不僅不厭惡,而是生有一種奇妙的喜愛之情。

林沖心裏雖然有些忐忑,但出於對大哥的信任,便緊緊的隨著大哥,心中也無甚恐懼。

宋山河卻不同,他從一開始便覺得自己是強行擠入這次探路行動中的,而且自己還把地道密圖霸在身上作為要挾,他總是暗地裏懷疑朱氏兄弟會突然把夜明珠一拋,然後吹滅自己的火把,悄無聲息的殺人奪圖,因此他不停的變換著自己的位置,不給他們可乘之機。

行到約第二天夜裏子時,宋山河終於忍受不了無盡的黑暗和寂寞的行進了,他開始唱歌,唱的是《詩經》中的二子乘舟。

“二子乘舟,泛泛其景。願言思子,中心養養。

二子乘舟,泛泛其逝。願言思子,不瑕有害。”

朱氏兄弟不知道宋山河為什麽要唱起這首淒涼的曲子,這歌詞本是訴說東周時的一個奶母目送兩個異母王子同乘一舟時,擔心他二人會手足相殘而發出的心聲。

宋山河粗嘎的聲音回蕩在悠長的地道裏,聽來使人覺得無比淒涼。

☆、淩波殿

歌聲止處,是黑暗的盡頭。

黑暗的盡頭並不是光明,而是一個宮殿。

一間富麗堂的宮殿突然出現在仨人眼前,仿佛是從地下突然冒出來的。

宮殿裏燈火通明,宮殿的正中懸著一塊大匾,上書三個鎏金大字“淩波殿”,這三個大字,無論從形神來看都酷似是二王的真跡,難道這塊牌匾真的是二王所書?

宮殿裏鼓樂喧嘩,香氣繚繞中走出一位妃嬪打扮的女子。

她盡然是在樓外樓失蹤的翡翠公主,翡翠公主身著狐白裘,懷中抱著一只皮毛和狐白裘一樣白的鴛鴦眼的波斯貓。

翡翠公主上下打量著仨人笑道:“三位殿下遠道而來,妾身一定要略進地主之儀,請你們看一出好戲!”

好戲開場了,一個宮妝女子牽著一只老鱉送上淩波殿,老鱉的背上綁著一個牌子,上書“廉王”二字。

在鼓點聲中,另一個宮妝女子走上臺去,指著老鱉唱道:“淩波殿上將你罵,罵你個欺主賣國,十惡不赦的老王八……”

這出戲極短暫,就是罵了一通那只栓著牌子的老鱉,然後演員和老鱉便全部退場了。

翡翠公主拍著手笑道:“可惜小鵬王爺沒和你們在一起,否則他的臉色定比這戲要好看的多!”

林沖忽然想說些什麽來為小鵬王爺辯解,畢竟小鵬王爺是他十幾年的朋友,無論在什麽場合,他都不想聽到任何有關小鵬王爺的壞話,可是林沖動了動嘴唇,發現他竟然失語了。

林沖看向大哥朱承繼,向朱承繼用手比劃著自己想說的話,可是朱承繼仿佛失明了,兩眼只是盯著翡翠公主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
翡翠公主咯咯的笑著說:“下面咱們便開始玩做皇帝的游戲,我用點小公雞頭的方法來決定你們誰先做皇帝,沒有被點到的也不要灰心,因為皇帝輪流做,明天到你家!”

翡翠公主開始在仨人中間點小公雞頭,第一次被點中的是林沖,第二次被點中的是宋山河,翡翠公主看著朱承繼笑道:“這位殿下,你的運氣仿佛不太好,不過,既然是皇帝輪流做,那麽第三天皇帝便讓你做好了!”

朱承繼冷酷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,點頭道:“很好!”

翡翠公主看著林沖和宋山河說道:“你們沒有異議吧,有異議可以開口說話,不開口就是默認同意了。”

林沖很想開口,可是他最終不過是白動了幾遍嘴唇和喉頭,林沖看向宋山河,他發現宋山河的嘴唇和喉頭也在動,可是同樣發不出任何聲音來。

翡翠公主得意沖仨人笑笑:“既然三位殿下都無異議,那麽現在,便請新皇帝登基。”

鼓樂重新響起,兩個宮女拿著一身龍袍走了出來,簇擁著林沖去更衣。

明黃色的龍袍裁剪極為得體,簡直像是從沖身上剛扒下來的。

裝扮好的林沖又被簇擁著上了淩波殿。

淩波殿上沒有一個臣民,可是林沖一坐上那張龍椅,便產生了一種幻覺,他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佛,在俯瞰著眾生,眾生都匍匐在他腳下,向他祈求。

☆、皇帝的選擇

一陣女子的爭吵聲打破了林沖的思緒。

兩個女子正站在林沖面前,她們竟然是曼陀公子和雲娘。

曼陀公子著一身公主的打扮,雲娘站在曼陀公子的對面,是一身宮女的打扮。

曼陀公子指著林沖說道:“皇上今晚要住到我那裏去!”

雲娘也看著林沖說道:“皇上今晚要住到我那裏去!”

兩個女人正掙的不可開交,翡翠公主出現了,她看著林沖笑問道:“皇上,你想要住到她們誰的宮裏去?”

林沖看了雲娘一眼,林沖是打心底喜歡雲娘的,從十三歲第一次見到雲娘起就開始了,那種喜歡累積了許多年,已在林沖心底壘砌成不可顛覆的概念。

林沖又看了曼陀公子一眼,只一眼,便看的林沖心潮澎湃,不能自已。

林沖以前只見過曼陀公子的男子裝扮,並沒有見過女裝的曼陀公子。

眼前的曼陀公子簡直太美了,似乎是從雲階上走下的散花仙子,林沖忍不住想,難道她往日便是因為女裝太美,才經常易成男裝出現。

“我要她!”林沖指著曼陀公子說道,林沖詫異的發現,他竟然可以說話了。

曼陀公子得意的看著雲娘,雲娘那張普通的臉上掛滿著淚水。

雲娘把頭埋的很低,仿佛想像鴕鳥一樣找堆沙子把頭藏起來。

林沖此時突然發覺,他剛說的那句話絕對不是他的心裏話,真正的林沖是絕對不會舍棄雲娘而選曼陀公子的。

林沖聽見腦中有一個聲音在以他說:“你現在是皇帝,皇帝什麽都要用最好的,雲娘,那個低賤的女人,她根本配不上你!“另一個聲音又在腦中響起:“只有曼陀公子,那樣出色的美人,才配的上皇上!”

林沖在頭腦的嘈雜中,已經六神無主,他只是由曼陀公子牽著他的手,領著他前行。

曼陀公子住的地方書名鐘粹宮。

林沖走到鐘粹宮時,在地道中兩天兩夜的疲倦剎那間全湧了上來,林沖長長的打了個哈欠。

曼陀公子已經鋪好了床,明黃色的被褥在燭光下誘惑著林沖。

曼陀公子為林沖褪去靴子,寬解衣衫,林沖終於鉆進那明黃色的被子裏。

林沖是半夜裏被凍醒的,他醒來時發現,身上明黃色的被子已經不見,連那明黃色的龍袍和靴子也不見了。

一個宮妝打扮的女子拿著一套青色的粗布衣服走了出來,鄙夷的看了林沖一眼,把衣服拋在林沖的床上說道:“快點穿上它們,新皇帝要召見你。”

林沖穿起青色的粗布衣服,這身粗布衣服也是裁剪極為合體,仿佛也是剛從林沖身上現扒下來的。

林沖向宮妝女子問道:“我還沒有鞋子。”

宮妝女子鼻子裏哼了一聲道:“你以為你還是皇帝,你現在只是一個小民,小民是不用穿鞋子的。”

林沖輕輕的嘆息了一聲,跟著宮妝女子走了出去,這是他生平第一次不穿鞋子出門。

新皇帝正坐在龍椅上,幾個漂亮的宮女正在手拈著鮮紅的櫻桃搶著往皇帝嘴裏送,新皇帝不是別人,正是宋山河。

林沖突然覺得還是宋山河比較會享受權力。

新皇帝看了光著腳的林沖一眼,嘴裏喝道:“如此儀容,真是有失體統,拖出去打!”

新皇帝的聲音剛落,便從明黃色的帷帳裏鉆出四個英武的帶刀女子,四個女子扯住林沖,將他拖出了淩波殿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新文已更了,因為簽給澄文了,那邊編輯不讓在這裏再更了。

新地址奉上:

☆、海市蜃樓

林沖不是一個文弱書生,絕對不是。

林沖的父親林權自創七十二路林家槍法,少年成名,浴血殺場無數,三十二歲時,便做到了前朝的威武大將軍。

林沖七歲時,林權便將這七十二路林家槍法悉數傳授於林沖。

林沖經過十幾年的演習,這七十二路林家槍法雖然不能說在他手中發揚廣大,但七十二路的招式卻已更加精益。

可是現在林沖卻被這四個帶刀女子拖拉著出去,仿佛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。

林沖被按在刑凳上。

刑凳由精鋼所鑄,刑凳的表面凹凸不平,凹凸處嵌滿了半寸的鋼釘,每一顆鋼釘在燈光下都閃爍著金屬銳利的光澤。

這些鋼釘似乎在熱切的期待,期待刺進一具血肉之軀裏,被鮮紅的血液淬染,似乎從它們嵌在刑凳上起,它們就在激動的期待這一刻的來臨。

林沖只看了這刑凳一眼,嘴角浮起一絲苦笑,既然哭也無用,何不笑呢,何況他若笑起來,那些想看他哭的人,一定會有所所望吧。

林沖的手腳已被扣進精鐵所鑄的鐐銬中,林沖側臉看著四個帶刀女子,其中兩個女子手中已執起了拇指粗細的鋼鞭。

林沖閉上了眼睛,他沒有觀看血肉模糊的場景的嗜好,尤其這血肉還是他身上的。

林沖在等待,鋼鞭落在身上血肉開花,鋼釘刺進肉裏血肉崩裂的痛苦。

痛來的很及時,但卻沒有想像中來的重。

林沖只聽到啪嗒一聲,他已經結實的掉在地上。

林沖爬起來,向四周摸索了一下。林沖發現鋼凳不知何時消失了,手腳上的鋼鐐也不見了。

燈火輝煌的宮殿也消失了,林沖仿佛是做了一個夢,亦或是見到了海市蜃樓。

但這絕不是一個夢,因為他身上還穿著那件青色的粗布衣服,他腳上依舊沒有穿鞋。

一聲淒厲的叫聲從林沖旁邊響起,叫聲是宋山河發出來的。

宋山河是從半空中摔下來的,那場景就像是豬八戒調戲了嫦娥被從天宮扔下來一樣。

和宋山河一起摔下來的還有一床被子,一床明黃色的被子,被子裏的宋山河一絲不掛。

宋山河忍痛從地上爬起來。

冷風吹過,宋山河裹緊身上的被子,他此時方算明白,爬的愈高,摔的愈重這句話。

夜明珠的冷光又亮了起來,朱承繼走了出來,他是走出來,沒有從刑凳和龍床上摔下來。

朱承繼身上的衣服穿的很整齊,沒有丟掉鞋子,更沒有一絲不掛。

“因為,這兩天,我一直在做一名雜役。雜役是不會上刑凳,也不會爬龍床的。”朱承繼笑笑。

“現在,我們什麽也沒有了,不!我們只剩下死路一條,翠儂那個婊子她拿走了我們所有的東西。”宋山河絕望的哀嚎道,翠儂是前一刻還和他睡在一條被子裏的宮女。

“這條地道機關重重,岔路紛呈,我們就算不誤中機關而死,也很難尋出一條正確的出去的路。”宋山河絕望的說道,他已沒有心情哀嚎了。

“也許回頭路會好走一些,可是我是絕不會走回頭路的。”朱承繼咬牙說道。

“誰說我們沒有地圖了,誰說我們一定要走回頭路?”林沖突然笑了起來。

宋山河跳起來嚷道:“地圖確實也被翠儂那個婊子偷走了!”宋山河說著打開包裹著的被子,以示自己沒有說慌。

林沖瞥了宋山河一眼,忍住笑說道:“你是看著我長大的,你總知道我有過目成誦的本事吧,所以任何圖畫,我看過三次後總能記個大概的。”

宋山河裹緊被子喃喃道:“這張地圖你看了至少十次了,所以你早就記住了它。原來,你們早就不需要我了。”

林沖嘆了一口氣道:“可惜我現在還是沒有鞋子,赤著腳走路是很難受的。”

朱承繼輕笑道:“翡翠公主想搶走地圖,把我們困死在地道裏,可是她的算盤還是落空了。”

宋山河用頭觸地悲慟的說道:“她想要的根本不是地圖,而是遺詔,寫在地圖背面的遺詔。”

☆、情人的眼

林沖挑眉道:“地圖後面怎麽會有遺詔,我們都見過,那只是一張放的發黃的地圖。”

宋山河哭笑道:“那是因為你們和我一樣蠢笨,和我一樣有眼無珠!我參悟了三年,可是還是找不出遺詔寫在地圖的什麽地方!”

朱承繼心裏暗想,母親所料不差,原來老皇帝果真留下了遺詔,只是不知遺詔的內容是否如母親所料,那翡翠公主又為何要搶走遺詔呢。

仨人警惕的行進著,警惕會讓人更容易疲倦,疲倦了便更容易分神出差。

他們並非不知道這一點,只是在這種場合下,他們卻不敢放松一絲一毫。

“再往前走大約半裏路,就到地道的出口了。”林沖說道,聲音裏明顯愉快了很多。

“菩薩保佑,但願這半裏路平平安安吧!”宋山河念叨道。

或許真的是菩薩有靈在保佑他們,這半裏路走了一多半居然都很平安。

仨人正在慶幸之際,一團白色的東西向它們飛撲了過來。

仨人的心又吊在了嗓子眼,朱承繼手中已經捏起了鋼鏢。

那團白色的東西突然在半空中發出“喵嗚”的一聲叫。

仨人頓時放松了下來,原來撲過來的一只貓。

可是看到這只貓的眼睛時,仨人又緊張了起來。

這只貓是一只白色鴛鴦眼的波斯貓,和翡翠公主懷裏抱的那只簡直一模一樣。

“是翡翠公主的貓,翡翠公主又出現了!”宋山河驚悚的瞪大眼睛說道。

在人類看來,白貓總是長的相像的,就如同中原人看西域人,都是高鼻梁、深眼窩,好像一個模子所鑄造成的一般。

這只白貓雖然也是鴛鴦眼,卻不是翡翠公主的那只。

這只白貓的主人正站在仨人面前,用怪異的眼神盯著他們看,然後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。

李燕柔看看林沖赤著的腳,又瞅瞅宋山河裹著的被子,最後把眼光落在了朱承繼身上,嘴裏發出“咦”的一聲,向林沖笑問道:“哪裏又冒出來一個林沖?”

林沖也看著李燕柔笑了,在陰冷、不見天日的地道裏行走了五日,如今見到熟悉的人,總是讓人覺得分外親切,甚至會一時忘掉她的不好來。

林沖向李燕柔介紹完了朱承繼,然後站到朱承繼旁邊擠著眼睛向李燕柔問道:“我是不是和大哥長的一模一樣?”

李燕柔嗤的一聲笑了出來,嘟著嘴道:“一點也不像,一個像個王子,一個像個雜役。”

林沖想,那像王子的自然是穿戴儼然的大哥朱承繼,像雜役的自然是赤著腳的自己了。

林沖向李燕柔撇撇嘴道:“我已然如此狼狽,你又何必再挖苦我。”

李燕柔瞪大眼睛道:“我那裏挖苦你了,我說你像王子,在你聽來,那是一句挖苦你的話嗎?”

林沖呆住了,原來在李燕柔眼裏,穿戴儼然的大哥居然像雜役,而赤著腳穿著粗布衣裳一身狼狽的自己居然像王子,李燕柔的這種眼光,是林沖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。

宋山河解嘲道:“情人眼裏出西施,若是她對你有情,你無論如何狼狽,在她眼裏也是不差的!”

朱承繼點點頭笑道:“二弟,看來李翰林的千金對你果然情深!”

李燕柔羞赧的神色沒有保持多久,便看著宋山河大笑起來:“你就是天外天的大當家的,你怎麽搞的這麽狼狽……”

宋山河也只有尷尬的笑著。

☆、流年

連下了三天的鵝毛大雪已經停了。

地道外面是晴天,是晌午的晴天。

陽光照在雪面上,銀光耀眼。

李燕柔忍住笑,對著挨個站著的幾個“宮女”吩咐道。

“春綢、絳綃、秋綾、雪紈,你們要記牢自己的名字,還有伺候好了,本公主自有賞賜。”

排在頭裏的春綢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,她一時還習慣不了這三個新來的“姐妹”,尤其是那個叫秋綾的,城墻厚的宮粉遮蓋不住她半臉的褶子,看起來,活像驢糞蛋上剛下過霜。

春綢想,女人如果長成秋綾那樣,不如一頭撞死好了。

秋綾當然就是宋山河裝扮的,宋山河對自己的這身打扮也極為不滿。

宋山河向李燕柔抗議道:“你還是把我改扮成太監好了!”

李燕柔皺眉嗤笑道:“你以為我不想把你扮成太監,你以為我想把你扮成宮女來惡心自己的眼睛?!”

雪紈問道:“那是為何?”雪紈是林沖裝扮的。

李燕柔瞅了雪紈一眼,覺得雪紈雖然身材壯碩了一些,五官線條略顯粗硬,但俊美的五官在臉上坐落的恰到好處,到底還算的上是英姿颯爽的美宮娥一名,不似宋山河扮的秋綾那般突兀的讓人想吐。

“因為大正皇帝極度厭惡太監,所以從他進了京城起,宮裏的大小太監都發了一筆銀子,遣送出去了。這個規矩一直保留到現在,皇宮裏是不畜養太監的,而且連“太監”二字都是忌諱,提不得的。”李燕柔輕聲道。

“這裏又不是女兒國,何況總有些事情是女人做不得的?”朱承繼裝扮的絳綃思忖道。

李燕柔玉手向遠處一指,道:“所以這皇宮裏便有了另一種人,但是這種人,你們更是裝扮不得的,因為……“李燕柔玉手指向的是一個五、六歲孩童身材的內侍,他雖然身材只有五、六歲孩童高,但早已兩鬢斑白,臉上也有明顯歲月侵蝕留下的痕跡。

林沖、朱承繼、宋山河很快便發現,這宮中的“小內侍”簡直和宮女一樣多。

這群“小內侍”承擔著太監的職務,看起來卻比太監可愛的多,他們似乎也很滿意這種生活。

在皇宮裏,處在同樣身高的“小內侍”之間,他們不會覺得自己是異類,而且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那些高大的宮女也是個個秀色可餐,即使高攀不上,能整天混在她們中間打轉,多盯上幾眼,也算是一種美好的享受。

李燕柔遠遠的指著一個“小內侍”向仨人介紹道:“這便是明德皇帝最鐘愛的內侍,流年。”

流年正站在一株盛放的紅梅樹下,他身著一身銀色的錦袍,手執一柄銀色的拂塵,在微笑著看一群宮女嘰喳著堆雪人。

流年的嘴角掛著輕笑,遠遠看來竟像是天宮裏謫下凡間的仙童一般。

然而流年的眼神看起來卻顯的那麽落寞,他似乎在怨恨為什麽上天慷慨的賜給了他俊美的容貌,卻又吝嗇的只給了他一副侏儒一般的身材。

“今天晚上元宵燈會便是由流年主管的,你們切記輕易不要親近他,離他越遠越好,他那雙眼睛可賊的很呢!”李燕柔叮囑道。

李燕柔懷裏的波斯貓不知何時從她懷裏跳了下來,向流年跑去。

波斯貓停在流年腳跟下,用頭不停的蹭著流年的腿,流年微笑著俯下身去,輕輕的用手順了順波斯貓的皮毛。

☆、夜盜禦書房

流年擡頭看向李燕柔,手中的拂塵一甩,行了個大禮,眼角餘光卻掃在李燕柔身後的幾個宮女身上。

李燕柔蹙眉想,這個人,我唯恐避之不吉,那只瘟貓卻平白去招惹他,這畜生真是不通人性。

流年已經走了過來,笑問道:“公主帶的幾個宮女倒是眼生的很。”

李燕柔擠出一臉笑道:“那是我奶母的三個女兒,她們想見識一下宮裏的燈會,我就把她們裝扮成宮女混進來了。”

流年瞅了絳綃和雪紈一眼笑道:“公主奶母的一對女兒生的可真英氣,要是換了男裝,那可要賽過潘安,壓倒宋玉。”

李燕柔嗤的一聲笑道:“可惜天公不做美,偏偏讓她們生成了女兒身!”

流年笑的頗意味深長,道:“難道天公果然不公道麽?!”

李燕柔斂起笑容故做不悅狀道:“天意高難問,咱們還是不做猜度的好!”

流年並未善罷甘休,指著秋綾又問道:“這個宮女也是公主娘娘的奶姊妹?”

李燕柔只好又擠出笑容道:“她是我奶母和前夫生的女兒。”

流年用手指按著鼻頭說道:“不想一母竟然生下這天差地別的三個!”

民間辦燈會時,最大、最顯眼的燈,總是由地方上最有權有勢的人擺出來的。

宮中的燈會,最大、最顯眼的燈總是最受寵幸的妃嬪送來的,這次的燈會有些例外,最大、最顯眼的燈是新冊封的明月公主的。

大臣們議論紛紛,都道,因這是明月公主參加的第一次燈會,自然大家都不好奪她的風頭。

明月公主送來的燈,果然是最大、最顯眼的,卻不怎麽好看,就是一盞又圓又大的燈,遠比不上明月,倒像個火球。

流年走出擁擠的人群向李燕柔問道:“明月公主的這盞明月燈果然顯眼,只是怎麽不見公主的三位奶姊妹。”

李燕柔笑道:“不巧的很,宮裏燈會要開始時,我奶母家裏捎來信兒,說是她們的爹爹得了要命的病,只怕熬不過今夜,她們便只好悻悻而歸了。”

流年陪笑道:“這事,倒是果真巧的很呢!”

禦書房的那張禦用的鏤花木桌上燃著半支香。

朱承繼盯著香頭上閃爍的紅點道:“宮裏的侍衛每半柱香換巡一處,因此我們只有半柱香的時間。時不待人!”

林沖的鼻尖上冒著汗珠,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。

宋山河滿懷希望的打開一件鑲嵌精致的玉盒,裏面果然是有一個卷軸。

宋山河差點驚叫出聲來,三人小心翼翼的打開卷軸,卻大失所望,那幅卷軸只是一幅畫,畫上的女子竟然是朱承繼和林沖的母親,蕭瑤。

宋山河失望中正要合上玉盒,手卻被林沖在半空中截住。

原來玉盒中還有一個夾層,夾層中藏的正是他們一心要找的皇宮地圖。

三人將地圖在桌上展開,朱承繼輕聲道:“這幅圖包含了各處地形、兵力分布,對我們將來起事大有用處,但是我們卻不能把它帶走。”

宋山河詫異道:“我們費盡心力才將它找到,卻為何不能帶走。”

林沖解釋道:“因為我們一旦將圖帶走,那皇帝必定會有所防備,各處的地形、布防必定會做改動,那時,我們手中的圖便不大有用了。”

宋山河懊惱的道:“那便如何是好?不能帶走,找到它又有何用?!”

朱承繼冷冷的看了宋山河一眼道:“那便只能背下它。我們所剩的時間實在不多了。”

桌上的半柱香已燒了一半多。

林沖皺眉道:“這張圖比平常的地圖要覆雜許多,剩下的時間,我真的沒辦法全部記下來。”

朱承繼看了林沖一眼道:“那你便只記一半,一半你能記住嗎?”

林沖點頭道:“只記一半,時間便有充裕了,只是,剩下的一半怎麽辦,難道我們要再進一次禦書房。”

朱承繼拎起地圖道:“剩下的一般便由我來記!”

林沖不再說話了,他忘了,他那過目成誦的本事是得自母親的遺傳,這遺傳自然不獨是給他的。

桌上的香將要燃盡時,二人已將地圖記的分毫不差。

換巡的侍衛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,仨人向房頂躍去。

明黃的玻璃瓦在燈會彩光的映照中,變幻著詭異的光色。

詭異的光色中有一雙亮的像星星一樣的眼睛正盯著三人。

星星開口說道:“流年不是多管閑事的人,可禦書房失竊對流年來說可不是閑事,三位把失物奉還,流年絕不多管閑事。”

宋山河笑道:“沒想到你年紀輕輕,竟然練出了一雙夜眼,不過,我們仨個雖然在禦書房走了一趟,可是我們都是正人君子。”

流年一雙眼睛鎖在宋山河胸前,冷笑一聲道:“梁上君子也算做君子嗎?!”

林沖和朱承繼相互對視了一眼,便早已心知肚明,兩人看向宋山河。

宋山河只好把藏在胸前的東西掏了出來。

朱承繼面露嗔色,道:“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!”

宋山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道:“我也是怕你們萬一忘了或者萬一記錯了,不怕一萬,就怕萬一,還是有備無患的好。”

流年拈起地圖的一角,掃了一眼,神色黯然道:“沒想到我還是來遲了一步,幾位怕是也白忙了一場,這張地圖是假的。”

宋山河不可置信的道:“這怎麽可能,是不是你夜眼沒練到家,看走眼了,這圖怎麽會是假的?!”

流年鼻子裏哼了一聲道:“我這雙夜眼乃上天恩賜,我夜間視物比白天視力要好上百倍,怎會走眼。”

朱承繼嘆息一聲道:“那它假在何處了?”朱承繼早已將半張地圖爛熟於心,流年若是扯慌斷不能蒙騙於他。

☆、詭異的燈

流年說道:“就假在它用一張圖便把你們想知道的東西全部都畫上了,真的皇宮地圖和兵力布防圖本是畫在兩張圖上的,而這兩張圖分別放在兩處,為的就是怕有人盜圖行那忤逆犯上的行刺之事。”

林沖悔恨的用拳狠捶了一下腦袋,其實他早就覺得這地圖完美的過於異常了,竟像全照著他們的心思畫制而成的,又放在最為顯眼的玉匣中,並且還在玉匣上設了個小圈套,好讓他們以為這圖也算得來不易。

原來,這張假地圖竟是專門為他們炮制出來的,若非宋山河的貪婪,若非流年的阻攔,他們便不折不扣的落入別人精心挖好的陷阱裏了,那麽精心挖造這個陷阱的又是何人呢?

是翡翠公主?是“已死”的廉王?亦或是流年?

十二盞巨型的七色的孔明燈,突然自高聳的宮墻外悠悠的飄來。

十二盞孔明燈做成十二生宵的模樣,子鼠、醜牛、寅虎……

“這燈做的真是惟妙惟肖啊!把各宮送來的燈都比下去了!”皇後讚嘆道。

皇帝看著十二盞巨型的孔明燈忽然想起了什麽,他仰天問道:“為什麽沒有卯兔呢?”

皇帝的一句話提醒了大家,大家發現十二生宵燈中果然是沒有“卯兔”燈的。

替代“卯兔”燈飛在天上的是一只“白貓”燈。

“白貓”燈通體發著幽幽白光,雙眼一黃一藍,兩只眸子如同夜色中的兩道閃電,發出勾魂攝魂的光彩。

妃嬪、宮女、大臣驚異的擡起頭,都呆呆的盯著這只天外飄來的巨大怪異的“白貓”燈。

賞燈臺上那盞最大的明月燈就在此時突然爆炸了。

火光四濺中,圍繞在明月燈周圍的妃嬪們都大失儀態,四處哭喊著奔散……

流年在琉璃屋頂上沖著遠處的火光大叫一聲:“苦哉!又著了他們的算計!”

在一片慌忙中,皇帝和明月公主失蹤了。

天空中十二生宵的孔明燈已被弓箭手射破,幽幽的飄落下來,落在地上時偏偏只有十一盞。

少的那一盞燈正時那只怪異的“白貓”燈。

“鴛鴦眼的白貓燈,該死的鴛鴦眼的瘟貓,這次會不會又是那見鬼的翡翠公主幹的?”宋山河罵道。

林沖點頭道:“我們上次見到翡翠公主時,她就曾對小鵬王爺出言不恭,又用王八編戲來罵廉王,看來她好像對小鵬王爺一家頗為仇恨,而那皇帝又據說是廉王的私生子,那麽這件事無疑便是翡翠公主做下的了。”

朱承繼沈思道:“鴛鴦眼的白貓,李燕柔不是也有一只?而且他們全是在明月燈爆炸造成的混亂中失蹤的。”

宋山河苦笑道:“難道李燕柔會自己打劫自己?!天底下斷沒有這樣的事情!”

林沖皺皺眉頭,心想,這種事,李燕柔未必做不出來。

流年那雙星星似的眼睛閃爍了兩下,道:“明月公主的那只白貓,是皇上送的,而那只爆炸的明月燈是李尚書府送進府裏來的。”

“那只蠢笨的明月燈竟然是李翰林那個書生做的,真是讓人笑掉大牙。你就是打死李翰林那個書生,他也不會做出那麽醜的燈來,還要擺在皇宮的賞燈臺給人來看!”宋山河像是聽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話,不由的開懷大笑起來。

朱承繼挑眉道:“也許李翰林真的死了,才有人冒充他做出這麽一盞燈來!”

流年沈思道:“既然李尚書送的這盞燈有疑點,那便從尚書府開始查起!”

林沖看向流年在夜光中閃爍的眸子問道:“李尚書府裏是不是也有一張皇宮地形圖?”

☆、棺材裏的人

冰冷的空氣中彌漫著糖炒栗子的餘味。

糖炒栗子的香味一遇冷氣,便散了多半,所以空氣中只剩下餘味。

流年並沒有回答林沖的問題。

他們仨人此時正走在去李尚書府的路上。

其實同行的明明是四個人,看起來卻只有仨人,只因流年躲在了林沖的披風下面。

於是街上便出現了一個很拉風的、穿灰鼠毛拖地披風的美男子。

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在看著他竊竊私語,有個大姑娘竟然以為,這著灰鼠披風的男子一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,所以,他的披風裏嘛,裝的一定是一股仙氣。

流年很努力的忍著沒有笑出聲來。

流年是皇上面前的紅人,所以他是死也不願讓人瞅見,他竟然和幾個忤逆犯上的人走在一起的。

但是私底下,流年倒不介意多兩個腦子還不算壞的人做他的幫手,助他完成救駕大業的。

李尚書府正處在市井最熱鬧的地方,所以街上的任何風吹草動,都能很快進入李尚書的耳目之中。

李尚書府現在卻並不熱鬧,管家正在指揮著一個趴梯子的仆人掛一盞燈籠。

那是一盞白色的燈籠,燈籠上墨書一個漆黑的“奠”字。

李尚書府中死了人,那麽死的會是誰呢?

尚書府中的人口眾多,但他的死能在大門口掛起一個“奠”字的卻不外乎三個人,李尚書本人,李夫人,還有他們的愛女李燕柔。

仨人未走到跟前,管家便殷勤的迎了出來,臉上擠出一絲哀傷說道:“幾位一定是來吊喪的,只是靈堂還沒有布置好,希望幾位不要見笑!”,管家說完又從眼中擠出兩滴淚來,好讓人以為他是哀痛過度所致,才沒有把靈堂收拾停當,他的失職實則是因為他是一個忠心的管家。

仨人進了尚書府的大門。

靈堂便設在正廳,正廳中擺的是一具上好的柳州棺材,李夫人正跪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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